Castor Pollux-K

随便写一写平行世界的故事

【万物复苏与六月序曲】0613 | 热夏记恋

毕侃

毕雯珺 x 李希侃

《热夏记恋》

夏天是空调,冰淇淋,饮料,是头昏脑涨的高考,还有与某个人的一场热夏之恋


1.

可以说是很令人难受了,毕雯珺手上是依旧潮得略微霉气的校服裤,棉絮在裤边上格外打眼。


南方的初夏跟在满是潮气的晚春以后,春潮走得缓慢又让人费神得很。距离高一的下半学期也就一个寒假的时间,急剧上升的身高让裤脚都拉到了脚踝,学校的说法是校服厂家那边还没拿到这个尺码的校服。


也不过是187到190不等的身高而已。


再说,这都少说开学两周过去了,毕雯珺不由得埋怨起南方人悠哉的节奏。

中考本是考上了市里的一中,却跟着老爸的工作调动而来到了南方。半年过去,是曾听说南方的春夏黏腻又潮湿,真正遭到春夏换季时的天气时才发觉那话不是开玩笑的夸张。


南方的天,是真的很夸张。


早上起来的时候能感受到笼罩在脑袋旁的浓重湿腻气,也或许是北方的供暖和天气使得十几年来都把干燥的空气当成习以为常的事。此时还是清晨的六点,天已经亮得像是午时的天,金色发红的太阳光穿过防蚊纱窗,毕雯珺只觉自己像一只站在了热锅上的巨型蚂蚁,当然也也许是一只火蚁。


晨间广播的开端总是一首老式的粤语歌,中间不时的插进一段播音员说着的早安语话术。在南方小半年大概是能听出什么意思,老爹拿着平底小锅,嘴里跟着歌哼得却不成调。


“爸,你昨天又忘了帮我打开烘干机了。”


让糖心蛋上碟的手楞了几秒,话锋一转便过了这事。他爹这个记性他也是清楚,便也就那么一说,湿湿黏黏的裤脚贴着脚踝以上的小腿根,好一会才适应了这种感觉。糖心蛋的中心被筷子戳出洞来,呈黄色蛋液迅速流满了碟子。


吃一口太阳,今天依旧是闷热的日子。


“头先为大家放左首陈慧琳噶《谁愿放手》啦,咁跟住落黎我地就黎睇一睇今日噶路况……”


“我出门了。”


广播里一大串的粤语大概只听懂了数句,其中内容也就是歌名还有一些和普通话读音相近的词字,倒是蛮想快些把粤语水平提升到能听懂的程度的。


毕雯珺也没想到热得让人窒息的早上是雨水的前奏,让自行车进行了一个漂亮的甩尾占据了停车棚内最后一个位置。脚下踩到一个新鲜的水洼,白鞋上霎时溅上一些黑点。毕雯珺啧声,今天的校内广播终于不是粤语和英语,而是亲切的普通话了。


“早啊!”


“早。”


周遭的同学也都算是和蔼可亲,带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话总有那么些滑稽,也比如自己带着东北口音如此。毕雯珺把书包举过头顶去,浅白蓝色衬衫的校服早就湿成一片。


雨不大,却绵绵不绝,又细又密集。冬天是不时夹着湿寒气的小雨,春天是梅雨时节的烦闷,夏天又有了长久燥热后倾盆而下又突如其来的大雨,毕雯珺的柜子里只能常备一双替换用的球鞋。鞋带上生了一些喊不出颜色的污渍,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些什么岁月似的。


身材臃肿的班主任似乎是高中定律,又有些蓬头历齿的模样。教尺拍在讲桌上啪啪作响,似乎如此才能表现出严厉的模样。早晨的热闹慢慢沉静下来,只剩下奋笔疾书抄答案的声音。班任的身后跟着比他高了两个头的学生,一边的裤脚卷到小腿。


毕雯珺也是第一次看到脸小得这么夸张的人,许是面积小,五官也是细小得很。


就比如一双眯眯眼。


新的插班生开口绵得像龙须糖,夹着口味香脆的糖碎里芯。是那种入口便软化的口感,毕雯珺夏乏的劲头上了来,托着脸看讲台上那个小细腿,标准的普通话倍儿有亲切感。


自我介绍足足说了个三分钟,从姓甚名谁到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实打实的把夏天闷热的困意赶掉了一半,抬头便是迎来了一个带着些傻气的笑。

“嗨我叫李希侃!”


“刚刚有听到。”


南方人的身高似乎比自己那边要评论得矮一些,新来的这位李希侃也是高得惊人,只得在后排调出一个空位。其实眼睛也没有很小,不过是笑起来的时候总眯成了缝。


李希侃帮着那同学把书本收拾搬好,桌面空了出来才发现那张桌上都是洼洼的被笔钻出来的木孔。长年累月深得发黑,李希侃看着想到前几天看的电影。活像是培养重的虫洞,会不会哪天就会有虫子从坑里爬出来。


毕雯珺回的声音有些懒散意味的困意,露在手臂外的作业卷上秀气的写着他的名字。单人桌被李希侃生拼成双人座位,自然如他的问着新同学能否先共用一天书本。


“毕雯珺,名字好像女孩子的名字啊。”


“哪里像了。”毕雯珺一挪手臂挡住右下角的名字,尽管听过很多次,直接上来就这么一句还是略微有些让人不爽。


“嘻嘻嘻不像不像不像!”


这个新同学略带着些轻佻的淘气,但也不至于惹人生厌。跟着这张脸反而变得可爱有趣了起来,希侃希侃,名字起得也太过对位。


才停下没多久的绵细密雨又下了起来,哄得那些沉到地面的热气都在往空气中升腾上浮。线头直跳的裤腿包得人腿直冒汗,毕雯珺干脆也学着别人把裤子都拉了上去,瞬间清凉了不少。


夏天确实是一个惹人生厌的季节,闷热,干湿不定,黏腻无比。


顶头上的风扇转速缓慢,许久才有些轻似无的凉风,热气紧随其后。班主任的课确实无聊得让人昏昏欲睡,朗读《蜀道难》的开头一句“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突如其来的愤慨让昏昏欲睡的学生打了个激灵。


李希侃被班主任突击的高声调吓醒,趴在桌上直是把额头磕出一块青红色。这一声闷响在课堂上格外响亮,李希侃捂着额头一声吃痛的低吟,惹得课上的哄堂大笑在一瞬暴发。


不仅仅是轻佻活泼,还挺傻。


2.

若果说学《蜀道难》时是对国仇家恨在平和年代的共感度低无法顺利背诵,到学《蝶恋花》时不多的篇幅总归能好好背下来这一段了。


但是这也是毕雯珺想的太多。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燕子……燕子什么来着……”


李希侃涨红了脸,窘迫的站在座位旁。早上还揪着毕雯珺帮自己过了一遍的背诵内容此时此刻仿佛黑板上的字,被擦了个一干二净。


在班主任擦第三次老花镜以后,毕雯珺终于忍不住扔了张纸条过去,清晰的把后段的内容写了上去。


“噢!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开学后的第五周,毕雯珺迎来了高中时期的第一次顶书罚站。班主任选了最厚的六本教科书,手臂抬书过头不许放下,站到走廊上公开处刑。一个是背不出书,一个是包庇为同学作弊。


这一节课亢长又无趣,短款的校裤宽松又挡不住皮肤。不过多久小腿上便满是被蚊子叮出来的红包,O型血惹蚊体质在此刻算是淋漓尽致。南方的虫子又毒辣得很,痒得李希侃不停的磨腿。


从一点一点的红色蚊包到一大片挠得发红出血的皮肤不到十分钟,疼痒难耐又不得蹲下去挠个够。毕雯珺顶着书本站得笔直,过长的身高带上书的高度仿佛要冲破屋顶。


“怎么没有蚊子咬你啊!”


“蚊子有选择困难。”


“啊?”


“我ab型血。”


好烂的笑话。


李希侃一下不觉得痒了,瞬间还觉得有些许凉快。这么看来毕雯珺也并不完全是一个无趣到底的人,半个多月以来的相处让李希侃对毕雯珺有了一个既定性的印象,不苟言笑,情绪鲜少。腿上不时窜过的痒感整得李希侃不时的便扭几下,在窗后的班主任看来这个学生不安分又不服从管教。高中的学生人手一本牛津词典,厚重不好拿,此时此刻便出现在了李希侃的头顶上。


保守估计这节课过后就拧练就刚果共和国妇女头顶重物的技能。


只是下节体育课会练仰卧起坐这件事才是最令人崩溃的。偏偏运动服还是质量又差又不透气的布料,才跑到集合点背后便渗满了汗。


李希侃的手臂发酸,方才举重式托书的后遗症还遗存在瘦弱的手臂上,偏白的皮肤上有肌肉发酸的红印。他挂在前一个男生的身上,浑身的骨头像是上了软骨剂。毕雯珺只看着李希侃181的身高弓得像一团虾米,挂在个176不到的人身上,有些像断了一节的竹签。


一分钟最少五十组的仰卧起坐成为了夏日炎炎身藏熔岩的催化剂,人生中第一次如此希望天降暴雨。昨天的天气预报分明说了今天有黄色暴雨预警,时间走向上午的十一点四十一分,不仅没有任何要下雨的征兆,甚至比以往的正午要来得更加火辣一些。


操场内可见的树荫下基本都坐满了人,仅剩最后一张还未被占据的石凳此刻也是被四面八方虎视眈眈着。李希侃花掉身上最后的一点所剩不多的力气冲过去,大字型躺到石凳上。一个早上的烘托让石凳的面上还有些烫人,烫得李希侃跳起来蹦了好几下。


毕雯珺找了几分钟才找到那个被树藤盖到不见的小窗,铁栏杆有些斑斑点点的铁锈被热辣的太阳晒到酥化。


“老板娘给我两罐冰可乐吧。”


“芬达行不行啊?可乐还没凉喔。”大南方生活几十年的老板娘的普通话带着一口港味,一句话里有好几个字都说的歪歪扭扭的。毕雯珺想了想点头答应,到手是两罐不同口味的芬达。


绿色的青苹果味和紫色的葡萄味。


“我要葡萄的!”


背后实在是耐不住热,索性转了个身趴上去,胸前一块很快就习惯了石凳上的一片热。咸鱼趴知道吧,李希侃此刻就是这个状态。等毕雯珺把冒着水气的易拉罐放到他后颈上,凉得舒服的发出一声低叹。


体育课的四十五分钟在炎炎夏日里尤显长且难熬,原定的篮球也因为太过闷热而被体课老师所弃。青色的碳酸饮料像雪中的碳,冬天的碳可升温,夏天的饮料可驱热。毕雯珺只觉喉咙一股带着气泡的激流直冲腹腔,和倒头大灌相反,李希侃趴着一动不动的,只有嘴里的一根吸管成为他和芬达的桥梁。


李希侃的嘴很小,不到巴掌大的脸上没资格五官都细小精致。大概是南方的水太热,李希侃的嘴唇都因为上火而红得像颗樱桃,喉咙小哑带着沙。软塑料吸管在李希侃的嘴下被咬得像一把折扇,


“希侃,你有没有听过一句古话?”


“没有。”


毕雯珺开口接出的下一句话着实是惊人,带着气泡的碳酸饮料都在一个瞬间里冲到了鼻腔管道里,呛得李希侃连连咳嗽。


“爱咬吸管,欲求不满。”毕雯珺的声调平缓,似乎说的这些奇奇怪怪的民间俗语都不是什么怪言怪语似的。只有被调笑的人气急败坏的踢翻掉一瓶还有大半的芬达,像倒在地上的气泡那样炸了起来。


李希侃猛咳着,满脸是被毕雯珺震出来的惊吓。罪魁祸首靠在树上,稀碎的木片都此在了毕雯珺白色的运动服上。他只看李希侃气急败坏的模样就生笑,脑子里一个瞬间都把来南方以后学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梗过了一遍。


“希侃,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李希侃迅速掐断了毕雯珺这个话头,怕是又要说出些什么令人无言的话来。


夏日炎炎的标配是冰淇淋空调西瓜和碳酸饮料,李希侃像一把多棱多型的冰块似的,扔进毕雯珺这杯碳酸里,“嘶”的一下便激起了那些瓶平静又无趣的气泡。


毕雯珺摸了摸心脏附近的地方,竟还有一丝清凉意味。


3.

“所以呢,你觉得她咋样?”


毕雯珺第五次把丁泽仁瞪得像两只铜铃似的大眼睛推远了些,看了一眼他指着的地方。他打量了两分钟后缓慢回头,深呼吸过一口气。


“我没想到你品味都变这样儿了。”


“屁,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我看得上的你都觉得不咋地!”


“还行吧,主要是这儿女孩儿也没几个特好看的。”


“那你觉得小黄咋样?”


“男的诶,问我?”


丁泽仁把做好的化学作业本摊开到毕雯珺桌上,昨晚的作业里有一题让人绞尽脑汁,甚至能让毕雯珺想不出答案。那道题上贴着一张黄色的便利贴,上面只有几个含糊不清的字。


“给我看看这题。”


“夸我。”丁泽仁瞧着计谋得逞,得意的咧开了嘴。当然了,自己想了小一个小时的题,不整好利用也说不过去。


“夸你个头小。”


毕雯珺试着偷摸的用手指撩开这一块挡板破纸,悄咪咪的瞧上一眼答案。


“好敷衍。”毕雯珺的小动作被眼尖的丁泽仁发现,一掌按在了毕雯珺好看的手指上头。“亏你这手还长得贼好看,居然偷鸡摸狗!”


“你神经啊。”


“在聊什么!”李希侃的清晨日常总是掐点掐秒的到达课室,今天竟然破格提前了个五分钟到,窗外的校内广播今天也是听不大懂的粤语,


夹着大群蝉鸣的清晨广播在放着一首似乎在哪里听过的歌,却因为听不懂歌词而无法去查找。明明是没有一丝风的天气,肉眼可见的树枝居然都开始有些浮摇。


“那你觉得小黄和小侃哪个好看?”


毕雯珺伸手把李希侃拉了过来,书包半挂在肩上差些让李希侃的胳膊甩了出去。不明所以的看着眼前两个人,一个抱着一边手臂拉着他,一个抱着自己的作业本一脸纠结。身后吵吵闹闹的课室仿佛成为了异次空间,纷纷在身旁呼啸旋转。


“嗯……”丁泽仁已经说了八句单音节句子,却说不出来脑子里的谁更好看一些。“我觉得小侃是很可爱的类型!你看他今天还戴了个老头眼镜儿,然后小黄呢是有点酷帅比较爱逼的类型,两个类型不一样的人我觉得没法儿比。”


“那我觉得小侃更好看。”话体中占据了重要一部分比例的“小黄”站在丁泽仁身后,抬起左腿精准的踹在了他的右半屁股上,把丁泽仁后面的半句话都踹回了肚子里。


“恩恩爱爱唱九州啊!”周围的几个人哄堂大笑,只有丁泽仁揉着半边的屁股灰溜溜的把凳子转了回去,遭来李希侃的一阵嘲笑。黄新淳正要收走的作业本被眼疾手快的李希侃抽走,谄笑着让黄新淳先给他抄一抄,


李希侃把抱着的一堆作业分分成两边,一边是做完的一边是没做完的,比例为四比一。他桌上的那堆作业本不是折了角就是掉了封,没有一本是完整又干干净净的。


“老毕借我语文抄一下吧。”


“你求我我就考虑一下。”


“求你了求你了求求你了!”


毕雯珺托着脸看李希侃奋笔疾书,老头眼镜挂在鼻尖上形成一个好看的三角。手上动作迅速又行云流水,嘴上一直碎碎念着作业答案。


模样傻极了。


毕雯珺只在刚抢夺作业本的过程中记下了那一道化学题的答案,见缝插针的扔了一句早间课堂要抽背三篇古文。李希侃顿了顿,一支笔险些报废。


“知道了!”李希侃没好气的回答了过去,方才一瞬颤抖的手在本子上留下一条浓黑的划痕。笔是没报废,倒是报废了一个本子了。


“稀罕同志!要不要报名运动会!报个名咯鹅们运动会很好玩哒!”前几日换了白框眼镜的班长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班长怂头钓尾的凑到这些后排高个们的身旁,在这些南方人看来此情此景就像是在萨利旁边的麦克,蓝毛怪兽和独眼怪。


“他为啥叫稀罕?”毕雯珺捏了个小小的纸团,顺手往李希侃的头顶扔了过去,叮咚叮正中头顶上的小发旋。等到李希侃抄起本子就要往这边扔时又露出一个纯良无害的笑容摊开手,表示出本人的无辜。


“因为我们白话就是侃就是读罕,希侃稀罕,好听!”


“谢谢班长!”李希侃抬头,笑起来的时候便没了双眼。手上终于落下最后一个字,潦草得辨认无能。“那运动会还有什么可以报的吗?”


“接力?趣味比赛?我听说趣味好好玩!可以报!但是接力也报一下最好咯,四乘一百差两个人咯。”


“那咱们报个二人三足,我和李希侃一组谢谢班长。”


“谁说要跟你一组了!”


毕雯珺清幽的就报下了两个人的名字,顺手又把李希侃写完的作业本归整好交到了班长的手上。前排的座位都是为班干部级别的同学而服务的,刚好都在一排就直接带带吧。李希侃反抗无果,本质不热爱任何运动尽管是二人三足。


班长在趣味运动的一栏里填上最后两个名字,再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毕雯珺和李希侃多报了一项四乘一百接力。人高腿长,想必跑的不会太慢。


李希侃并不知道根正苗红的毕雯珺从哪里看来的那么多老旧又让人无言以对的烂梗,还没熟悉以前总以为是个高冷的人,高且冷。以至于李希侃意识到自己不能比下去,藏在课桌低下搜索了一天南方人经典冷笑话语录。


气氛的转换在几个小时内无影无踪,最后一声的放学铃响毕。丁泽仁把新的物化作业给到毕雯珺,倒不是理科有多难,不过是总有些偏向。


“分科的时候别让我在理科看到你,比带小黄打游戏还难带你!!”


“知道了,别秀了。”


毕雯珺有气无力的应了句,教室里前些天才安上的空调还没装上雪种,闷得认头脑发昏,柜子边成堆的作业似乎又预示了这是个充满作业又不得痛快的夜晚。李希侃趁机把丁泽仁的作业本都拍了一遍,帮着整理好毕雯珺的书包。


“你是不是中暑了啊,我看你像中暑了,啧啧真像个小女孩。”


李希侃伸手往嘴里扔了两颗泡泡糖,中午吃饭的时候路过的小店,里面尽是些古早的零食。比如这种西瓜形状的西瓜味泡泡糖,还有南方同学们天天在自己面前说的小包的无花果条。


一个中午的支出便达到了超额的五十块。


许是午饭混着凉食一块进了肚子,毕雯珺扒着柜门被腹部的绞痛折磨得心烦。没了碳酸的可乐变得像加了糖的自来水,一口到嘴里只加重了口腔的干涩。李希侃在旁边塞了满嘴的泡泡糖,像是刨成沙的西瓜搅拌得作响。


毕雯珺转头,褪了色素的泡泡糖成了淡粉色,在李希侃小狐狸似的嘴里打着转。他吐出舌头推出一小块,泡泡糖甜腻的气味突袭到鼻尖。李希侃鼓足了气往那一小块泡泡糖里填充,嘴边淡粉色的气泡渐渐变薄发白。


最后不出所料,黏腻的泡泡破碎,在李希侃的嘴边贴成一层薄膜。


“我看你会吹坏多少个。”毕雯珺伸手在腹边轻力揉了记下,刚刚的绞痛此刻消退了不少。


“你要吃这个无花果吗,班长说巨好吃,可是我觉得有点儿酸。”


“你是泡泡糖嚼多了嘴酸。”写上了答案的作业本被整理了出来,在毕雯珺的手部动作下与李希侃的头顶亲密接触,清脆的一声敲击。


“历史没做吗,我历史真的很烂。”


“不能翻书么,书里头都有答案的背个书儿有这么难啊?”毕雯珺从那堆快脱皮的作业本里把历史本抽到面上,当天作业那一页折起一个小角。


泡泡糖吹出来的泡泡轻薄易破,好几次都发着清脆的一声盖在李希侃的鼻子上,一起一落都跟着李希侃的呼吸。


“就是不知道要提取哪个部分嘛,嘻嘻谢谢老毕!”


李希侃把破了的泡泡收回嘴里去,不多时又吐出一个。历史重演不断循环的吹破,毕雯珺看着好笑,随口而出的一句玩笑话把自己也带了进去。


“你知道男生撅起嘴是想别人亲他么?”他看着李希侃又吹破一个泡泡,数起来已经是第五个了,“要是你把这个也吹破了就是想让我亲你了。

毕雯珺稍微低头看他,李希侃很高,却也比李希侃高了那么些。吹了一半的泡泡收也不是继续也不是,憋着李希侃一股气卡在喉咙里。


“那我要是再吹破十个你是不是也要亲十下了!不要脸!”李希侃脑袋里转了半个弯,学着毕雯珺的语气。


西瓜味的泡泡糖甜得发腻,软塌塌的覆盖在嘴唇上,不偏不倚刚好是一个心形。又在毕雯珺随之而来的温润的嘴边偏移了轨道,他不喜欢西瓜味的东西,却着实的尝到了一次西瓜味的泡泡糖。


李希侃不再是夏日炎炎里多棱多型的冰块,更像是曼妥思。咬开是柔软的内芯,把毕雯珺这样一杯不经任何调动的碳酸激起冲天的气泡。


也不知怎么的,李希侃不自觉的回了一个轻吻,带着腻人的泡泡糖味。又在瞬间才惊觉过来,满脖子的绯红迅速窜满耳际。


瞬息间的事却像是经历了很长的一个时间节点,毕雯珺甚至回想不起来李希侃是在哪一个分秒点从他怀里消失的。撑着背柜的手臂里空空如也,比起窗外应景而落的几片叶子看起来空落得多。


春后猛夏里充盈着让人头晕目眩的热度,热得毕雯珺的头颅仿佛快要炸开了似的。教室里只有咿咿呀呀在转动的风扇,两只手不断的扇动着本子也毫无起色。


十六岁的夏日晕眩,和十六岁的第一个轻吻都来得太突然,快得抓不住踪影来不及反应。只得李希侃的心脏砰砰直跳,又小心翼翼的试着回应搞清自己的心思。


腹部的绞痛似乎被唤醒了精神,地上散了一地的作业本刚好翻来折角的那一页,毕雯珺工整的写满了答案。


“今天的题很简单来着,总能自己做完了吧。”


我到底在搞砸些什么事啊。


4.

“所以你俩是吵架了还是咋地了?”


丁泽仁一左一右拎着两张凳子,剩下一张只能挂到脖子上充当第三只手。大操场上人声鼎沸,广播和发号施令的扩音声混在一起,四处都飘着彩带的碎片。毕雯珺瞧着丁泽仁一个早上都跑上跑下的搬器材仿佛精力是无限的,此时此刻竟还有闲情来八卦一下他和李希侃的事。


毕雯珺帮着接过一把凳子,想了好一会还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更多的是找不到可以说的源头。他叫自己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举动都是找不出意识主旨的,只想是李希侃好看的过头,又或是夏天的闷热让人头晕目眩出格行事。


“你喜欢你们家小黄吗?”


“喜欢啊,小黄多好玩儿我当然喜欢!”丁泽仁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回答,不经思索毫无修饰。


“不是普通朋友那种你觉得他好玩儿就喜欢的喜欢。”毕雯珺难得话多,非拌嘴的氛围下竟有些让人无所适从。


“额……喜欢啊!”丁泽仁才反应过来毕雯珺话里的意思,稍微迟钝了一些也答了上去。转头瞧着比自己高了好些个头的毕雯珺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这拧成结的眉头怎么看都和十六岁的第一次校园运动会的氛围格格不入。

“哎呀愁啥呀,你是喜欢小侃害怕咋的啊!”


“……你真的喜欢小侃啊?那就告诉他不就结了。”丁泽仁没曾想随口下的定论居然是真的,拉起凳脚往毕雯珺那儿戳了戳。困扰着青春期的不是作业不是成绩,是无处抒发的不明所以。“你不会是对小侃做了啥坏事吧!”


“想啥呢你?”毕雯珺回过神来,看着丁泽仁欲言又止。想想神经线条和自己不在一个频道上的丁泽仁,不说也罢。“我和希侃没事儿。”


“一百米决赛现在开始,请四乘一百接力赛选手准备十分钟后候场。”广播恰逢时候开始呼唤,伴着施令枪的响声也开始了最后一轮的一百米决赛。


“兄弟不是我说,喜欢人这种事哪儿有那么麻烦的,你俩扭扭捏捏的一辈子都成不了。”


毕雯珺第一次觉得丁泽仁说的话道理逻辑通顺又在线,整理护腕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最后一棒的李希侃。大概是今天的阳光特好,显得那人心情雀跃得像一只得了便宜的小猫,蹦哒着做准备运动时还和旁边的人唠嗑。


运动会的氛围持续高涨,耳膜穿透的都是摇旗呐喊的加油声。班长的声音尤其突出,像是什么大事那般的喊出了红军的气势。毕雯珺就位已毕,放松几下手脚做好接棒的准备。班长突如其来的一声奇异的标语口号,喊的人差些翻车。


李希侃就近在眼前,他鼓足了力气猛的前冲。毕雯珺心想着自己这辈子还没用力的做过什么事,这四乘一百几乎是人生中莫名开启的新篇章,为毕雯珺的字典里清晰的记录下了一个叫作“用力冲”的词。


回过头来的时候,李希侃才想起来自己要接毕雯珺的棒。一周是七天,距离那件事过去的七天里,李希侃第一次用自己的力量完成了所有的作业,并且坚定实施实行了不闻不问的准则。他拉紧了自己的发带,回头看毕雯珺正往着这边冲的时候一股气从腹腔窜到了嗓子眼,走马灯似的突然开始重复播放那天的画面。


隔着一颗泡泡糖的亲吻,带着泡泡糖味的嘴唇,还有无从言及的加速度心跳。炎炎的烈日晒在毕雯珺脸上,毕雯珺比旁边的几个人都高,却还是追不上跑在第一第二的两个人。


紧张,无法呼吸,满心飞窜。李希侃只觉得自己双腿灌了千万斤的铅,沉得迈不开脚步。他向着自己跑过来了,他把接力棒递给我了。意识里无限空荡着回放着,手上却提不起接棒的意识。


“李希侃!跑啊!别看我了!你快跑!”毕雯珺以为李希侃被晒昏了头,急急忙忙的把接力棒塞进李希侃手里,拉起李希侃就往前边跑了几步。


糟糕,真的很糟糕,实在是太糟糕了。


自己的糗态被动型的无限放大在毕雯珺的眼前,李希侃简直无法想象自己方才是个什么样的表情。是瞪着双眼的惊讶还是令人嗤笑的呆滞。


想想都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一周前的一个找不到源头的亲吻,一周七天一百六十八个小时里循环往复的思索,全都在反复的播放着自己意识中的回应。李希侃甚至能清晰的记得起毕雯珺嘴唇的温度,还有毕雯珺近在咫尺的脸上清晰的毛孔。


一百米的距离像是变成了咀嚼过后的棉花糖,黏得李希侃迈不开脚。


“希侃加油!”


毕雯珺有些破音了,十几岁的人生里第一次这么鼓足了整个丹田的力气。李希侃还没反应过来,则又听到另外一句中气十足的声音。


“李希侃!毕雯珺让你加油!”接踵而来的便是此起彼伏的跟喊着同一句话。


‘’丁泽仁你神经病啊!“


这是李希侃从冲刺线冲出来后的第一句话,收获的是一段来自丁泽仁的新疆舞和魔音绕耳的笑声。


好尴尬。


李希侃手上拎着一个发亮的银牌,手心的汗不断的渗到配带里。他抬头看了一眼,毕雯珺靠在树上不发一言。


“给你……”


“给我干什么,我也有。”


挂着银牌的配带在毕雯珺好看的手指上绕了几圈,又被收回口袋里安稳的躺着。


“吃饭吗,下午趣味赛。”


“老毕,我有话跟你讲!”李希侃思虑许久,总觉有些话憋着不是,总要说个明明白白。大不了的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尴尬,好一点的是顺理成章的青春。“我觉得那天我先跑了是我不对。”


毕雯珺挺住脚步,半个身子投到了太阳底下瞬间发热。他看着李希侃纠结的小动作,手指甲被抠崩了几个角。


“哎呀我也不知道我在扭扭捏捏些啥,就是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你这话说得,好像咱们发生了啥不得了的大事儿似的。”


耳畔旁又是粤语的广播,午间休息的时候便总要放着些温馨的歌来带人进入午睡的闲适。


“可是我不会把你弄得很尴尬吗,你……”跳到嘴边那个词快冲出嘴,李希侃愣住,硬着头皮往下说,“……了我,但是我又跑掉了,这样不就会让你变得很尴尬心情很不好吗?”


“嗯?还好吧。”毕雯珺低声答道,他的声音像在炎夏里的一股轻风,轻柔的扫在了自己的身侧。被踩在脚下的叶和草发出稀稀疏疏的响声,李希侃不自觉的羞得低下了头。“我认为你是害羞了。”


他用好看的手指赶走那些侵占了李希侃的绵绵柳絮,转而又轻捏几下发红滚烫的耳垂,轻柔得像捏着一团棉花。


“喜欢我才害羞的不是吗?”句末音节刚落,只觉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人用下巴抵住了自己。李希侃咬咬牙,抬手拥到毕雯珺腰上的时候满心的小鹿都在哪呢一小块地方上无限蹦跳,踏得李希侃僵直无比。


“放轻松啊。”


毕雯珺领取了主动位后循循善诱,吹干了汗的运动衫此刻在身上轻得没有重量,毕雯珺能感受到李希侃手上那些无从说起的轻颤。过长的手臂环紧了李希侃精瘦的身体,呼噜一把柔软的头毛。


长得像个小狐狸似的,倒更像只猫。


“你指望李希侃主动,那你俩估计也就那样了。”毕雯珺想起黄新淳那话,心里否认了一通。


看看啊,现在李希侃不就主动了那么一点点了吗。


李希侃曾试想过无数遍自己的初恋,她可能是个香软甜美身高不过一米五的妹子,她也可能是个大大咧咧不拘小节身高和自己有的比的同龄人。但李希侃还没想过单人旁的“他”字会出现,迅速侵占了初恋位。


才十几岁的李希侃第一次写了一篇日记,大概抒发了一顿有关于这个夏天所经历的奇妙物语。后知后觉的才发现自己连日以来的扭捏实在是好笑,埋头在毕雯珺瘦得略硌人的肩窝里,脸红得不像话。


“我觉得南方也挺好的,尽管夏天真的太热太闷了。”毕雯珺低头,抽掉身上的力气挂到李希侃身上又接着说,“好在有你,我才不会太闷。”


夏天是闷热,有了你倒不至于太无趣的闷。


“二人三足趣味赛一分钟后举行,请各位选手做好准备检查,小心受伤。享受第一比赛第二趣味为先!各位选手各就位!”


丁泽仁爬上裁判坐的高凳上,居高临下一脸严肃的吹哨鸣枪,乍一看还颇有裁判风范。


解决了问题,毕雯珺搂着李希侃全程配合,紧跟着李希侃的脚步以他为先。占据了长腿优势的二人轻松守在一位,不远处就是二人三足比赛的障碍设置。


一条长桌上形形色色的东西,写了规则的大板立在斜前方醒目亮眼。

毕雯珺转头和李希侃对上视线的时候,默契满分弯腰从桌底下爬过去,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拿。


“东西呢?”作为裁判的老师一脸茫然,这两人的手上空空如也啥都没有。


“拿来了啊老师!”


毕雯珺握着李希侃的手举到老师面前,转身又对着主席台下的学生晃了几下予以展示。


“趣味满分!高一三班获得第一!”


——请在场内物品中同时选出最喜爱的一件并共同带领到裁判处判定。


5.

紧张的高考如期而至,和高考一样如期的还有连绵不断的暴雨和台风。就这几天的天气从炎热迅速转化成微凉,走在街上总能被雨水不那么亲切的为你洗了个脸。


李希侃打开窗时毕雯珺已经在楼下,提着两袋冒着热气的包子的手抬起来时总会被包子打到额头。


模样别提多笨。


“等我一下这就下来!”


“准考证和身份证还有笔带好!”


住在二楼的妙处如此,李希侃把毕雯珺给他准备的文件袋往包里一塞便能出门,身后还有自家老妈高考祝福的声音。


毕雯珺特意买了一把大伞,火热的红伞衬得毕雯珺满身红光,李希侃在楼底下看到都忍不住大笑。


“老毕你撑着这个伞,整个人都是红色的,特别像古代要出嫁的姑娘。”


“姑娘你个头。”


“珺珺啊珺珺,名字决定一切了珺珺!”


毕雯珺被整得哭笑不得,确实自己这个名字也是秀气满分。不跟李希侃似的,人如其名的能侃。


咬下一口香软的包子,李希侃今天的心情也随着这个好吃的包子变好。


“老毕,要是咱俩考不到一起怎么办?”


“我去找你也不是什么特别麻烦的事。”


“那你要每周都来找我!”


“好好好,天涯海角都去找。”


单押了。


毕雯珺学会了那首陈慧琳的粤语歌,略带着伤感的一首情歌,通篇下来到最后。


年年月月逝去越是觉得深爱你,完完全全共醉一生也愿意。


毕雯珺只最爱这两句,是十八年的人生里听过最浪漫的话。


——END

配图 @LLLuk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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